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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海49座监、所中,我选择了深挖犯罪功绩显著的市劳动教养收容所作为采访对象。在 这个特殊环境里,心藏隐秘的劳教人员,不经意间流露出难以掩饰的细节,比如眼神、言语、步履、饮食……这些不为人察觉的细节,逃不过管教队长的火眼金睛, 他们摧毁了一道道心理防线,挖出一个个身负余罪的案犯。
1 敲山震虎:凶犯招认杀人大案 入夜。哐当一声,房门关上。同宿一室的30多个学员进入睡眠时间。不多时,传出轻轻的有节奏的鼾声。
然而,有一个人睡不着。这个人叫彭希,来自四川成都,因盗窃一辆自行车被劳动教养一年。按理,初来乍到,一天劳顿之后,晚上该睡个好觉,可他一次又一次地进卫生间,一晚上跑了四五次。这一细节没有逃过监视他的管教队长。
违反常态,必有隐情。经验丰富的中队长李育和大队长张军商议后,决定对彭希严密观察。
彭希20出头,中等个子,圆面孔,板寸头。他一进房间,目光时不时地朝墙上溜。学员的每个房间里都贴有“坦白从宽立功受奖条例”,彭希想看又不敢看,生怕背后有“眼睛”,被人怀疑。诸如此类的举止神态,暴露了彭希的心事。李中队长和张大队长断定,这个人大有可挖。
第一次正面交锋,彭希故作镇静,避开锋芒,谈话没有结果。
李育和张军比对网上追逃信息,找不出“彭希”这个姓名。莫非看走了眼?不!种种迹象表明,他的肚里藏着秘密。
一 天上午,处罚彭希的某公安分局的办案人员来到劳教所,追问他还有谁盗窃自行车。按所内规定,凡是外来人员向学员调查、核实、讯问有关案情,管教队长必须旁 听。这天,李育和张军在场。他俩密切关注彭希的神情变化。哪知,彭希对办案的两位公安人员极为抵触,好像“吃了冤枉官司”,态度非常生硬,任你怎么问,一 概“不知道”,弄得两位警察火气蹿升,气氛紧张。好在李育和张军从中调和,才使双方的嗓音平缓下来。彭希依旧什么也不说,来者只得悻悻而归。
眼见为实。李育和张军深知对付彭希这种性格的人,不能来“硬”的,要心平气和,对症下药。吃午饭时,彭希扒了两口,将筷子一搁,不吃了。这一细节没有逃过李育和张军的眼睛。可见,彭希心思很重,重得饭也吃不下。
到 “敲山震虎”的时候了。饭后,李育和张军将彭希“请”进办公室,让他坐在小凳子上,宣传政策,循循善诱。这时,彭希的目光老是朝办公桌上“飘”。这一细节 令李育和张军暗喜。办公桌上摊着一些函件和信件,是李育和张军精心设计的“道具”,试图施压于彭希,从而击溃他的心理防线。
“难道你真的没有问题?”张军单刀直入地“敲”打彭希,轻点桌上的“道具”。“没有问题,公安局为何还要找你?我们掌握情况,现在给你机会,主动讲出来是自首,不讲就是抗拒,两条路由你选择。你还年轻,不要一眼黑走进死胡同。”
这一“敲”,让李育和张军有点出乎意料,竟然“敲”得彭希脸上出汗了。4月头上,春寒尚未退尽,额头沁出汗珠,可见“敲”中了要害。彭希微微颤抖,差点从小凳子上摔倒。
“你们讲话算数吗?”
“当然算数。”张军将一本宣传政策的小册子递给彭希。他看也不看,说:“能否给我一支烟?”
李育和张军都不抽烟,他们赶紧向同事要了一包“红双喜”。
彭希点上烟,猛吸,四五下就完了。随后,再接一支,连续抽了5支,脸色越来越苍白。李育和张军耐心地等待着……万万没有想到,彭希一开口令他们大吃一惊:“我讲了,这一生也就完了。你们立功了。”
“我不叫彭希。我叫刘萍。我在老家杀了一个人。”
李 育和张军心头一震,劝他静下心来慢慢讲……这时,张军向李育耳语几句,李育走出门去,马上到网上查找,果然见到了公安部追逃对象刘萍,显示的材料与刘萍说 的一模一样。案情匪夷所思:刘萍的母亲是位小学教师,平时有不少学生上门家教,刘萍觉得烦透烦透。一天,一个10岁的女学生有本书遗忘在刘萍家,上门来 取。刘萍一人在家。女学生东找西找,他心里烦,居然下毒手,勒死了这个女孩,并分尸装入袋内,抛向楼房顶层水箱的隔层中。翌日,刘萍潜逃来沪,这一逃整整 两年。他说:“两年里没有安心过,看到警察,听到警车叫,胆战心惊,东躲西藏,恶梦不断。现在,我自首了,觉得从未有过的轻松。我不恨你们。因为,你们在 救我。”
谁能想到,这个杀人凶犯在部队当过兵,还是个优秀士兵,复员后曾是武警战士,岗位在看守所。看守嫌犯的武警一头裁进看守所、劳教所、监狱,走向深渊,人生竟是这么残酷,太可怕了。
李育和张军挖出了杀人犯,立了大功。但他们没有食言。当成都警方来沪押解刘萍时,他们提交了一份材料,详详细细言明刘萍自首情节,并附上所有笔录,建议对刘萍按坦白自首论处。建议有效,后来听说刘萍的头保牢了。
2 记忆无误:“二进宫”检举逃犯 冯 震,1.83米的个子,白里透红的脸色,眉清目秀,相貌堂堂,一身合体的警服,看上去既威严又生气勃勃。他说,1997年从警校出来到劳教所工作快10年 了。冯震在深挖犯罪中屡建奇功,2004年被评为市深挖先进。今年初,他又挖出一起命案,为劳教所深挖工作开了头炮。
冯震现在是小队的分管队长,学员们都叫他冯队长。冯队长说起今年挖出的那起命案,绘声绘色,宛若昨日——
全 上海的劳教人员,第一站都得到市劳教所集中上大课,随后“分门别类”、登记造册、建立档案,移送别处。这天上午,劳教所新来一批学员,其中七八十个吸毒人 员分两个房间,由冯队长开课。冯震深知:吸毒的人比较封闭,自称另类,他们自我陶醉,自我逃避,冷漠和好吃懒做是其共性,要从他们那里挖出些东西来很难, 况且这些人第二天就得被移送去戒毒劳教所,留给冯震的只有一天时间。
上大课,主要讲政策、讲法规、讲兑现,鼓励学员说出心中的 “秘密”,积极检举揭发,争取立功受奖。冯震两个房间轮流讲,边讲边观察学员的神态。他发觉有一个人盯牢他看,听得相当认真。冯震洞察到这个与众不同的神 态,在一张表格上做了一个记号。突地,他觉得这张面孔似曾相识,可一时记不起来。虽然记不起来,但这张面孔在他脑子里消散不去。下午,他终于想起,原来是 两年前进来过的王大明。他还记得,当时王大明表现不错,曾经得到表扬。冯震说:那天,我从王大明的眼神中发现,他有话要对我讲。
这天晚上,正巧轮到冯震值班。晚饭后,冯震到王大明所在的房间,瞅着他说:“王大明,侬还认得我吗?”
“认得。没想到冯队长还叫得出我名字。”
“家里还好吗?”
“勿谈了,一塌糊涂。”
“跌跤不怕,就怕跌了爬不起来。毒瘾勿戒,侬哪能好得起来?”
“是啊。冯队长,我想找侬谈谈。”
“可以。走,到我办公室去。”
王大明来到冯震办公室。冯震倒了一杯茶,又请他抽烟,他说不抽。冯震说:“侬二进宫了,老相识了,有啥闲话尽管讲。”
王大明说:“冯队长,两年了侬还记得我,我心里有点暖呼呼。真的,我心里有话要讲,就是寻不着机会。你们劳教所流动性太大,我住不了几天就要走的,恐怕讲了意义不大。”
听话听音,冯震感觉王大明要讲的必是心里的“秘密”,便抓住话头,说:“侬相信我冯队长,说明看得起我。只要侬讲,我一定认认真真做份材料,侬到啥地方,材料跟到啥地方,不会耽误侬立功受奖。”
“好,我讲。1998年6月,浦东川沙一家舞厅门口砍死过一个叫黄文亮的人,有两个主犯李雷和陆宏逃脱了,逃了整整七八年,我知道他们在哪里……”
冯震听了一惊,没想到王大明藏着这么大的“秘密”。他一一记录在案。随后,他打开电脑,进入公安网,在追逃一栏里寻找李雷和陆宏,可怎么也找不到。
“侬骗人。”冯震直视王大明。
“不骗人。完完全全真的。不信,可以去问浦东公安分局。”王大明近乎发誓。
第 二天,冯震向所长汇报后,即与浦东公安分局刑侦支队联系,证实确有此案,也证实王大明讲的一点不错。当时是群殴,很乱,死了人,捉了几个,也逃了几个,李 雷和陆宏逃跑后下落不明。后来,浦东警方根据劳教所提供的重要线索,先后将隐姓埋名七八年的李雷和陆宏抓获,这两个群殴主犯分别被法院判处有期徒刑15年 和13年。
再说王大明,他次日就被移送戒毒劳教所,临走前,他对冯队长说:“怎么住一夜天就跑了?”冯震说:“放心。等案子有了结果,我会将你的材料报到戒毒所。”
3 突击“体检”:二级厨师露出真相
绷 紧深挖犯罪这根弦,管教队长们都像有点“神经质”,学员的一举一动都会触动他们的神经。一天中午,张队长冲完澡,路过伙房门口,耳边传来一声“你好”。他 抬头一看,有个学员满脸堆笑同他打招呼。这个胖胖的人是谁?回到办公室,才想起这个胖子叫曹斌,是大伙房里的二级厨师。一声“你好”,满脸笑容,让张队长 觉得怪怪的。他曾经听管教干部老朱说过,曹斌敲诈发廊劳教一年半,刚来时有点迟钝,点到他姓名时,一个“到”字总要慢半拍。老朱有疑,找他谈过,谈不出什 么,见他有二级厨师的资质,便将他安排到伙房烧菜。后来,张队长也找过他谈话,他镇定自若,滴水不漏。当时,张队长吩咐发函曹斌的老家安徽某地进行调查。 时过月余,当地公安机关一直没有回复。
伙房可是个重要岗位,不搞清曹斌的真实面目,张队长于心不安。这天下午,他拨通安徽某市某 乡派出所的电话,询问曹斌情况。对方说,来函收到,但当地没有曹斌这个人,不过,根据函上提供的曹斌的年龄和体貌特征,与当地一个叫曹翠兵的人十分相似, 这个曹翠兵曾在南京聚众斗殴致人死亡,南京警方也去调查过,但此人至今下落不明。
张队长得知这个信息,一阵激动,马上又拨通南京 警方电话,将情况简单一说,对方也激动起来,语气显得急切,说:2004年9月,南京栖霞区发生一起聚众斗殴大案,致两人死亡两人重伤,经调查,曹翠兵有 重大作案嫌疑,可遍寻不着。南京警方提供了曹翠兵的体貌特征,并说其右手肘有烫伤疤痕、后背有龙形文身,绰号“大五子”。随后,曹翠兵的照片传真过来。张 队长一看,不是别人,就是伙房里的二级厨师曹斌。
张队长是个细心人,为万无一失,他要亲眼看一看,曹斌身背后是否有条龙纹?右手 肘上是否有烫伤的疤痕?他设计了一个良策,伙房里的12名劳教学员突击体检。当曹斌脱去内衣,背部赫然出现一条青色的龙纹,右臂肘部露出一块血红的烫疤, 张队长一声喝:“大五子!”曹斌下意识“嗯”了声,突然一脸茫然,面色起变化,再想改口已经来不及。
张队长待曹斌穿上衣服后,一阵猛攻:“你不叫曹斌。你是曹翠兵,绰号‘大五子’,在南京公安挂了号的。怎么样,够了吧?接下来该你自己说了。”
曹翠兵将脸埋在手掌里,浑身发抖,沉默许久,抬起头,说:“给我支烟。”烟雾中,曹翠兵原原本本供述了那场刀光剑影的血案……
末了,他说:“你们上海警察真厉害!我算服了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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