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15－1号界碑巡逻

雄鹰展翅，因为它神往高山白云；麻雀抖羽，因为屋檐是它欢乐的天堂；官兵巡逻，那是祖国赋予他们义不容辞的使命与义务。巡逻是边防部队一项重要的勤务工作，是定期、不定期，定点、不定点必须完成的任务。作为下连蹲点代职的机关干部，跟战士实行“五同”（同吃、同住、同学习、同训练、同娱乐）， 去边防线上执勤巡逻那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漫长的冬夜还沉睡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没有苏醒，炊事班已将早饭准备妥当，丰盛的小菜，热呼呼的鸡蛋汤面，还有边防连队特有的精致小馒头。虽然凛冽的寒风吹得人没有多少食欲，但还是强迫自己去吃了一碗驱寒保暖的汤面，指导员拿来一瓶“小老窑”示意我喝上两口，我瞠目结舌惊奇的瞪大双睛正要置疑，他却一本正经的批评起了我，说机关呆的太久一点都不了解边防，天寒地冻喝两口可以驱寒。我俯首听命像个听话的小学生，两口白酒下肚一股火辣辣的暖流顿时温暖全身，穿上沉重厚实的羊皮大衣，迎着呼呼做响的山风踏上了巡逻车。今天要去的是中吉边境的川赤察尔山口，那里有我们的15－1号界碑。

每当头顶军徽迎着朝阳或晚霞行走在边防线上，用双手轻轻抚摸界碑拂去红色国徽上尘埃的时候，我们每个人心中那种莫名的自豪感就会油然而生。巡逻执勤在和平时期犹如战争年代上战场打仗，非常辛苦也很艰苦，可战士们却把它当成了一种精神追求和人生所向，每次都是争着抢着要去，这也成了连队干部最头疼的事情，既要考虑战士综合素质还得照顾个人情绪，既要满足大家愿望也要通盘考虑合理搭配，有时为了确定一个人选还得开会研究一番。

巡逻车像个披着迷彩的蜗牛，在铺满积雪的山路上缓慢前行，又好似一头倔强的公驴，屁股不停地甩来甩去，感觉要把我们从车箱里摔了出去。几名战士裹着厚厚的大衣，怀抱着各自携带的武器，眯着双眼随着车子扭来晃去，跟个没事人似的全然不在乎路面的颠簸，我却紧张地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双手死死地攥着车箱里的扶手，高度集中的神经就像拖车用的钢丝绳随时都有可能被绷断，内心深处由衷的敬佩边防连驾驶员高超开车技术的同时也着实捏着一把冷汗。

其实，这条路夏季我走过很多次，虽然蜿蜒但也好走，一脚油门便可直达界碑跟前，一路风景优美，绿草如茵，裸露在草地上的花岗岩石经过长年累月的风吹雨淋，对着来人做着各种古怪的嘴脸，狰狞、怒吼、恐惧、喜笑……你不得不惊叹天公造物，鬼斧神工，刀削斧砍的神奇，大家总是喜欢被他感染，在车箱里时而尖叫时而沉默，时而欢歌时而笑语，仿佛要与其来个变脸技艺的对决。然而，冬季要去界碑巡逻却显得如此艰难，如此辛劳，让人一心向往却望而生叹。

“咯嘣咯嘣”的车轮声碾碎了清晨的宁静，把沉睡的太阳从大山背后唤醒，三十来公里的路程，摇晃了两个多小时，终于在朝阳从橘红色的晨曦中慢慢升起的时候，我们到达了萨尔布拉克牧业点。冬天来这里还是头一回，七八户牧民七零八落的散居在平缓的冲沟里，唯有一家屋顶孤零零的飘荡着一束烟柱，“杏脸香销玉粧台,柳腰宽褪罗裙带”，就像一位妙龄少女纽动着柔弱纤细地腰肢，在洁白无暇的白玉盘中轻歌曼舞，有一种空旷而孤寂的美。头一天打前站的战士已经吃过早饭备好马匹在门口等候，为了不耽误时间，指导员给留守人员稍做交待后，便跨上马背同战士一道消失在了茫茫雪域高原。由于我骑马技术不是很好，只能负责留守，准备晚上饭菜。

时间尚早，带上两名留守的战士一起爬到“二十四道弯”的顶部四下遥望，白雪皑皑，大千世界银装素裹风外妖娆，层峦叠嶂的山脊被上苍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白色棉被，托什干河在不远处疯狂的咆哮着，成了这里唯一的声响。明晃晃的阳光照在皑皑的白雪上闪烁着无数的星光，很是耀眼。一只苍劲的雄鹰时而河谷时而山巅，或高或低或近或远不停的在天际盘旋，我想努力找到雄鹰展翅前伫立的山崖，那里应该有神仙居住，不然雄鹰哪来神的力量翱翔于苍穹，最终却什么也没有找到。这个季节，其实山里的牧民全都搬到山下去了，留下来的只有担负护边任务的个别人家。长期以来，边防线上除了我们边防官兵常年坚守，还有一大批护边员一年四季都活跃在这里，默默地为边疆稳定做着自己的贡献，也就是因为有了这些护边员的存在，边境地区全天候的信息才能被我们及时了解掌握，他们才真正是边境线上的守护英雄。

在焦急的等待和热切的期盼中，巡逻战友在皎洁月光和满天繁星的陪伴下，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来了。虽然个个情绪高昂，表现得异常亢奋，争先恐后的向我们炫耀着巡逻路上的所见所闻和各自的所感所想，但从他们无力的眼神中足以看得出每个人都已极度劳累。留守战友听天书似的分享着大家的兴奋与快乐，遗憾而无奈的叹息着自己又一次错过了可以叙说一生的难忘时刻。热乎乎的羊肉汤端了上来，看着个个狼吞虎咽的样子，我心里在想：一切豪情满怀的誓言，都不及此时此刻亲自到边防线上行走一遍；一切情真意切的祝愿，都不及边防官兵对祖国的忠诚赤胆。同为边防军人，我们所做的一切跟连队战士相比还相差甚远。

护边员家房子不多地方不大，条件也非常简陋，只有一个土坑可供我们休憩。睡觉的时候战士全都和衣而睡，一律将皮帽子倒过来戴在了头上，说这里后半夜非常寒冷，这样做可以防止耳朵被冻。安顿好我们的住宿，主人轻轻关上房门走了出去，我不解的问指导员这是怎么回事？原来他是去另一护边员家借宿。为不打扰战士休息，跟指导员没有多聊，静静地躺在土坑上，倾听千米之外托什干河信马由缰的咆哮，湍急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里很是洪荒响亮，好似河谷里万马奔腾的蹄声，把战士们很快带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