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毒康复访谈之四：药物维持治疗和艾滋病防治工作

[人民网]:9月5日下午15时，人民网将邀请中国疾控中心性病艾滋病预控中心主任吴尊友与网友进行在线互动，欢迎收看。[16:33]

[主持人]:各位网友大家下午好，欢迎收看人民网视频访谈。今天我们将继续戒毒康复工作系列访谈第四期活动，今天的主要话题是“药物维持治疗和艾滋病防治工作”，邀请到的嘉宾是中国疾控中心性病艾滋病预控中心主任吴尊友，吴主任，欢迎您做客人民网，与网友们打个招呼吧。[15:01]

[吴尊友]:广大网友你们好，很高兴在人民网与大家交流。[15:01]

[主持人]:我们在前几期访谈中了解到吸毒已经被证明是一种急易复发的慢性脑疾病，它和其他的慢性病，比如糖尿病、高血压，也需要一种长期的药物维持治疗。在2006年我们国家已经开始在部分地区艾滋病人群当中进行美沙酮药物治疗的试点工作，请问吴主任，美沙酮听起来挺专业，它是什么东西呢？[15:01]

[吴尊友]:美沙酮是在临床上用来镇痛催眠的药品，类似于我们吃安眠药一类的。[15:03]

[主持人]:有安眠药的功能。[15:03]

[吴尊友]:有镇定作用。这类药物主要是治疗传统的吸毒造成的成瘾的病人。[15:03]

[主持人]:美沙酮治疗毒瘾成瘾是怎么回事呢？[15:03]

[吴尊友]:吸毒成瘾以后会反复发作，就像我们高血压，你要不吃抗压药的时候，血压很快会升上来，就会反复发作。吸毒成瘾以后，对脑部损伤，脑子想得多，老是想去吸毒，主要以海洛因、鸦片为主的传统毒品。美沙酮就是针对药品，它和毒品竞争，在我们的身体里面竞争受体，这样使得毒品不会发生作用，就抑制了吸毒的成瘾效果，起到治疗作用。[15:04]

[主持人]:我们国家为什么要选择开展美沙酮治疗的工作呢？[15:05]

[吴尊友]:实际上美沙酮治疗工作在全球开展了已经有几十年了，最早在上个世纪60年代，在美国、欧洲就已经开展，我们国家香港特别行政区在1970年的时候，已经开展对吸毒人群美沙酮的治疗，当时香港开展这样的工作，是针对吸毒人群当中肝炎传播流行比较快。我们国家开展美沙酮奥维持治疗吸毒成瘾，主要是针对艾滋病的问题，因为当时我们国家对吸毒造成艾滋病的传播是我们国家艾滋病毒品的主要传播方式。[15:05]

[主持人]:美沙酮维持治疗这样的作用是怎样的呢？[15:05]

[吴尊友]:美沙酮维持治疗，它通过口服美沙酮以后，达到了压制毒瘾，而且吸毒人员不再用注射器注射毒品。[15:06]

[主持人]:就避免艾滋病传播的途径。[15:06]

[吴尊友]:吸毒造成艾滋病的传播，不是吸毒，而是公用注射器，吸毒造成血液在吸毒人群当中交换。病毒随着血液造成传播。美沙酮预防艾滋病就是通过改变方式，你原来是静脉吸毒，现在口服美沙酮以后，不再注射了，所以对控制艾滋病的效果还是非常明显的。[15:06]

[主持人]:口服用药和静脉注射用药效果会是一样的吗？[15:06]

[吴尊友]:对于治疗吸毒的话，产生的毒瘾，静脉注射来得快，它能够达到毒瘾的效率比较高。口服的话，它能够把毒瘾压制，同时减少由于注射带来的疾病的传播以及可能出现的吸毒过量的危害，所以这方面是多方面的。[15:07]

[主持人]:像美沙酮这样的药物，对患者会不会有些副作用呢？[15:07]

[吴尊友]:目前来说，美沙酮长期服用没有什么毒副作用。病人刚开始用的时候，常见的有些病人大概有皮肤瘙痒、干燥、口干，这个也只占到病人的5%-10%左右，两周、一个月基本就过去了，长期服用的话，基本上没有毒副作用。比如像欧洲荷兰服用美沙酮有五六十年，都没有发现长期的毒副作用。[15:07]

[主持人]:就是说效果还是不错的。[15:08]

[吴尊友]:效果非常好。[15:08]

[主持人]:作为普通老百姓来说，怎样正确看待美沙酮治疗的工作呢？[15:08]

[吴尊友]:美沙酮维持治疗的工作，对这个认识，还是要看怎么吸毒成瘾的问题。很多人对吸毒成瘾，作为一种疾病的理解，还不是很到位。随着我们对吸毒成瘾的认识，科学上越来越认识到它是一种慢性疾病。慢性疾病，反复发作，就像你说的一样，我们对于常见的慢性病，比如高血压、糖尿病，我们可以理解、可以接受。一个人得了糖尿病，很不幸，他每天要注射胰岛素，不注射胰岛素，血糖就会上升。对于吸毒成瘾来说，一个人吸毒成瘾了，怎么戒不掉。我们从情感上接受不了，为什么接受不了呢？我们认为吸毒成瘾是一种违法的行为，是一种不良的行为，是一种不接受的行为。这样一个认识的话，并没有把它科学理解为一种疾病，是病的话就会反复发作。吸毒成瘾以后，只要上了美沙酮治疗，这个时候就不会再复吸毒品或者复吸很少。只要你一停下来，它又回到吸毒的行为当中去了。这种情况，普通老百姓就很难接受。如果想成高血压、糖尿病，会反复发作，我们把治疗的问题，就应该看作是一种很容易接受的一个治疗方式。[15:09]

[主持人]:也确实是，可能一般的老百姓来说，对于吸毒成瘾可能觉得是一种心理疾病，其实它应该是慢性的脑疾病，是破坏我们中枢神经所产生的后果和作用。[15:09]

[吴尊友]:我们国家从2004年做试点工作，从2005年把试点工作又进一步推广。通过两年的实践证明美沙酮维持治疗效果确实好。它的好处是给地方老百姓，你能感觉得到社会治安好了，吸毒人员精神面貌好了，吸毒人员现在吸毒的时候，看到公安过来以后，他很紧张，他害怕，他接受美沙酮治疗以后，感觉和正常人一样，昂首挺胸，迎面和公安和司法人员交流和接触。2006年，卫生、公安、药监三家根据2004年、2005年的试点结果，决定在全国大规模推广，2006年一下子增加到320多个门诊，到去年年底，全国已经开了756个门诊，累计治疗大概有38万吸毒成瘾者，每年提供治疗有20万人。[15:09]

[吴尊友]:这个效果是非常明显，它有几方面的效果：一是减少了艾滋病的传播。在我们没有开展美沙酮维持治疗以前，吸毒造成艾滋病的传播占到我们新报告艾滋病传播的50%以上。现在到今年上半年，吸毒造成的艾滋病传播只占到我们新报告艾滋病感染的不到10%。在减少新发感染方面，像参加美沙酮维持治疗，每一千个人才有两个人会发生艾滋病的感染。如果你不接受美沙酮治疗的话，在社会上，你要继续吸毒的话，每一千个人大概有十个人到三十个人会发生艾滋病的感染，这是对艾滋病的防治方面的效果。还有，它减少了新的吸毒的滋生，因为很多人不再去吸毒，不再去用海洛因，你喝美沙酮以后，毒品市场萎缩了，毒品市场萎缩了以后，新的吸毒人员滋生就减少了。[15:10]

[主持人]:也遏制了这种情况蔓延。[15:11]

[吴尊友]:第三个方面，减少社会犯罪。因为很多吸毒，吸到一定程度后，家毁人亡，已经没有钱买毒品，他怎么办呢？去偷去抢，就造成社会犯罪，参加美沙酮维持治疗以后，偷盗抢社会犯罪明显减少。第四个方面，对于吸毒者本人和家庭来说，是非常非常好。为什么呢？吸毒接受治疗以后，他像正常人一样，他可以工作，可以自食其力，他个人的社会功能得到了恢复，所以你能真正感觉到什么叫和谐社会建设。平时我们看报纸、看文件，叫和谐社会建设，你到美沙酮门诊去看一看，你和吸毒的交流一下，你就能感觉到什么是和谐社会建设，那里面能亲亲切切感受到帮助吸毒者从邪路上拉回来，帮他走上正轨，让他从迷途返回社会，成为一个自食其力对社会有贡献的人。[15:12]

[主持人]:我相信吴主任在工作过程中接触了很多这样的患者，想问一下您，参加到这项维持治疗工作的患者和病人当中，您接触过他们有什么反馈给你？[15:12]

[吴尊友]:反馈很多。你每到一个门诊，你都能看到吸毒者本人写的感言，以及吸毒者的家属写的感言。我记得几年以前，我陪国家禁毒局的一位局长到云南的一个重灾区的门诊去看，有一个母亲就留下这样的感言，她说感谢政府开设美沙酮门诊，我的儿子接受美沙酮治疗以后，整个人就换了一个样子，使得我的孙女找回了一个爸爸，我也找回了我的儿子，他也找回了自己，它使千千万万个受到毒品危害的家庭得以重生，使得千千万万受到危害的吸毒人员获得新生。[15:13]

[主持人]:确实很感人。咱们国家应该说像您刚才说的2006年开始正式进入这项工作，到现在已经有一个阶段性的过程了，目前我们取得哪些成效呢？成果怎么样？[15:13]

[吴尊友]:我们在前年做了一个评估，美沙酮维持治疗开始以来，我们估计预防大概有一万多人感染艾滋病，这里还不包括由于吸毒人员感染艾滋病以后，通过性途径传播还不包括，大概减少了480万吨的海洛因消耗，这是一个非常巨大的毒品的量。[15:13]

[吴尊友]:这个我们是怎样算来的呢？根据吸毒人员参加美沙酮治疗以前你每天用多少海洛因，根据你每一天参加美沙酮的治疗，就少吸一次毒，我们给它算出来。如果你吸毒用的海洛因，价格是多少，避免了多少毒品交易。我们吃饭的话，政府每投一块钱，社会能避免21块钱的毒资交易。这不仅是控制吸毒、控制艾滋病的流行，它有巨大的社会效益。这种社会效益避免社会犯罪，避免毒品交易造成的其他危害。[15:14]

[ 主持人]:也让毒品的市场逐渐走向萎缩，没有了需求，他们也就没有了供销的地方。[15:14]

[吴尊友]:没错。[15:15]

[主持人]:社区药物维持治疗，对咱们国家来说已经上升到一个法律层次上，在法律法规和政策上，给我们介绍一下。[15:15]

[吴尊友]:美沙酮维持治疗，当时在启动的时候，实际上是根据第一个五年行动计划，国务院出台了2001-2005年的行动计划，行动计划里提出来，针对我们国家艾滋病在吸毒人群传播的严重的问题，我们要尝试做社区维持治疗，就选用美沙酮作为治疗药物。那是第一个政府文件提到。[15:15]

[吴尊友]:在2003年由卫生部、公安部、药监局三家联合出台一个社区药物维持治疗的试点暂行工作方案，当时我们心里并不是很清楚美沙酮引进到社区以后会不会出现走向黑市，病人拿去贩卖，所以我们在试点方案里面严格管理美沙酮的安全问题，同时也特别注意观察美沙酮治疗对吸毒人员的安全。所以，我们观察下来以后，没有发生流入黑市，没有发生治疗造成病人的死亡或者严重的危害。所以，这个成功以后，我们觉得这个就可以做。接下来，在2006年，国家出台了艾滋病防治条例，在防治条例里面，就明确写了社区药物维持治疗。随后，禁毒法以及禁毒条例都已经把美沙酮维持治疗作为进行戒毒的一项重要措施，从政策和法律上都有依据。[15:16]

[主持人]:有了法律的保障，可以让我们这项工作进行得更加合理合法化了。您看咱们现在聊了这么多关于美沙酮的治疗，咱们在社区的药物维持治疗中主要是以美沙酮为主，现在没有其他的物质？[15:16]

[吴尊友]:目前来说，美沙酮维持治疗是全球运用最广、效果最好，而且经费还是相当比较便宜。在全球来说，在社区治疗的有丁丙诺啡，我们现在也在考虑，我们观察到主要的问题，有一部分人感染艾滋病了，感染艾滋病以后，再用美沙酮治疗，美沙酮的药物和抗艾滋病的药物，有几种药有拮抗作用，你吃了抗艾滋病的药物以后，美沙酮的剂量可能从原来的一天50毫克要增加到200，甚至到300。如果漏服了抗艾滋病的药物，300的美沙酮就有可能造成危险。所以，我们在想两种途径：一种途径就是能不能对吸毒感染艾滋病的用丁丙诺啡来替代美沙酮。[15:18]

[主持人]:这是一种什么样的药物呢？[15:19]

[吴尊友]:丁丙诺啡和美沙酮也是一类的，它由于生产成本比较高，所以在发展中国家用得比较少，在欧美发达国家，它和美沙酮是平行使用的。[15:19]

[主持人]:您刚才说丁丙诺啡，它与已经感染了艾滋病的患者，他们所使用的抗艾滋病的药物是不发生冲突的。[15:20]

[吴尊友]:不发生拮抗，没有拮抗作用。所以，它有这个优势。我们在考虑做一些试点工作，和美沙酮一样。如果我们试点工作做得好，而且证明成本是可接受的，费用是可以接受的，我们再建议推广。[15:20]

[主持人]:刚才介绍说有两种途径现在我们国家在考虑，一个是丁丙诺啡。奥[15:20]

[吴尊友]:还有一种就是对抗病毒治疗药物，选一种新型的，它和美沙酮没有拮抗的。这种药物和一般的抗病毒治疗药物来比，它的价格比较昂贵。现在我们也是在做几种方案的对比，看哪种方案更经济、更实效，选择一个最优化的方案拿出来考虑。[15:21]

[主持人]:看来咱们国家在对抗毒品这么一个康复道路上是下了很大的资金和下了很大的人力、物力。[15:21]

[吴尊友]:这方面最主要是科学决策，我们做任何工作，都是一开始是小范围的试点，在试点的基础上，我们评估试点的效果，同时我们考虑评估我们试点的成本和效果。你投入多少，产出多少，投入和产出是不是社会可以接受的。如果社会可以接受的，效果又好，我们就提出来让政府考虑采纳。这里面体现在决策过程中，以科学为基础，以务实解决问题为方向。[15:22]

[主持人]:一定要站在实际应用的角度上去考虑问题。今天聊了很多关于这方面的问题。未来我们在针对吸毒人群艾滋病防治工作上还有哪些新的设想吗？[15:22]

[吴尊友]:在吸毒造成艾滋病的传播方面以及吸毒成瘾的治疗方面，还有很多的挑战。虽然我们说美沙酮维持治疗是很好的治疗药品，是富有成效的，但仍然还有很多挑战。因为吸毒成瘾，不是说美沙酮一上以后，它就产生神奇的效果，大多数吸毒的，他能接受美沙酮治疗，还有一部分接受美沙酮治疗后，还去偷吸毒品。[15:22]

[主持人]:是药物作用不够好吗？[15:24]

[吴尊友]:也不能够这样说，这个问题非常复杂，在全世界普遍观察的现象就是，无论你怎么治疗，还有一部分人偷吸，因为海洛因产生的效果和美沙酮产生的效果还是不一样，因人而异。我们考虑多种方法、多种策略，像治疗措施，在去年，联合国有十几个部门对亚洲国家就提出来，要求关闭强制戒毒所，说强制戒毒所侵犯人权，效果不好。在这方面我们也有所反映。今年2月份，我在世界卫生组织学报发表了一篇文章，评论是我们要科学认识我们强制戒毒，因为强制戒毒有它的好处，有什么好处呢？至少强制隔离阶段，他不吸毒了，他不吸毒，很多吸毒的又吸毒又贩毒，就减少了新的吸毒人员的滋生，我们在进行戒毒方面是立体的，全方位的。既要有人性化的，以社区为基础的，像美沙酮治疗这样的措施，同时也要有强制的措施，我们还要探索新的治疗方法，新的治疗药品，刚才讲的像丁丙诺啡，还有一些正在世界上正在试点用的，像纳曲酮，在美国和其他一些国家，在小范围在试，这些我们也在密切观察它的动向。[15:24]

[主持人]:这是一个什么药物？[15:24]

[吴尊友]:这是抑制的，你用了这个药以后，再次吸食海洛因的话，就感觉不到这种效果了。[15:25]

[主持人]:就是毒品失效了。[15:25]

[吴尊友]:对。但很多人不愿意用。用了以后，偶尔偷吸一次，找不到效果。从理论上来说是非常好的，只要你吃了以后，你在一定时间里面，你身体里面含这种成份的时候，你再吃海洛因的时候，就感觉不到。[15:25]

[主持人]:看来新型的药物也是咱们未来国家去研究的一个新的途径。今天聊了很多关于药物治疗，关于社区防治治疗，听起来感觉是针对传统的毒品的一种治疗方式，对于像新型的比如合成的新型物质，恐怕还没有找到一个很好的方式？[15:25]

[吴尊友]:对新型毒品的问题，全球面临的一个难题，难在几个方面：一个方面，就是新型毒品的使用者数量在全球、在中国呈现一种增加的趋势。第二个挑战，对于这个问题的认识，科学的认识，我们还不够。我们不知道用什么样的方法来治疗，它成瘾以后，怎么去治疗它，这个情况还不是很清楚。但是有一点很清楚，就是预防。让广大群众知道这种新型毒品的危害，你不要去尝试它，你只要尝试它，你以后沾上毒瘾，你沾上瘾以后，想戒掉或者治疗非常困难，预防永远是放在第一位的。[15:26]

[主持人]:今天很高兴邀请吴主任和我们聊了这么多对于毒品药物治疗和艾滋病防治工作相关情况，我们也从中能了解到我们国家在这条道路上已经初有成效，但是还面临着很多挑战，未来的道路可能还是很艰巨，但是我们还是要有信心，能让我们的吸毒患者越来越少，能够让毒品交易市场逐渐走向萎缩。感谢吴主任做客人民网。也感谢收看这期的视频访谈，也请继续关注我们其他的视频访谈。[15:26]